慢饮。蝉声如浪涛不尽,夜星满天数不清。
「对了。」住持盘腿坐在后院的长椅上:「我们入秋前得进京,去郢城一趟。」
「喔?」瀟月亦坐长椅,单脚翘起。
后院有两亩菜园,空地上摆着四、五张长木椅,其中一张放着壶与碗,两人分据一张,面朝菜园,周围还有一两位僧人,在清扫整理。
「算是例行之事。」住持放下茶碗,解释:「官府秋审后,一些穷兇恶极之徒,应得受刑。好在我佛慈悲,尚书大人让贫僧领着弟子,入狱替那些刑徒诵些经,感化一二。」
瀟月也放下碗,看着住持的白鬚在空中轻晃:「有用吗?」
住持微微一笑,露出缺牙:「当然有。」
瀟月不驳不辩,再问:「可以不去吗?」
「居士不愿唸诵佛经?」住持歪头。
瀟月摆手:「我意指,无妄大师,您能不去吗?」
住持呵呵笑道:「老衲虽老,尚能食饭。」
「嗯。」瀟月心中叹息,捧碗,观星。
「放心。」住持亦拿碗,慢饮一口,放下:「那大牢呢,完全没有灵气,就算是妖魔鬼怪,也伤不着人的。」
夏末夜空红星亮,瀟月抬手在住持面前卜算:「劫煞星东昇,此行我跟着大师,护你周全。」
「喔?」住持仰首:「敝寺呢??虽说全都是毫无灵根的朽木,但终日打熬筋骨,健体强身,乡邻里的菩萨,也都口耳相传,蝉农武僧可护一方,另周围宵小不敢造次。」
「有这回事?」瀟月诧异。
旁边听闻两人间聊的僧人,纷纷捲起灰色袖袍,露出结实的臂膀。
「呵呵,莫摆显,不过是力气大了点,都是邻里抬爱。」住持对几人笑道:「扫完了便回寺。」
僧侣们低头应答,放下长袖,羞赧离去。
「方才提的,可是王尚书?」瀟月提壶倒茶。
「是。」住持双手合十,唸声佛号,再道:「还有珠仙人。」
「珠仙人?」
「是,如果没有他镇守大牢,怕是会有不小动盪。」住持感念道:「但令老衲佩服的是,他贵为金丹大仙,却毫无架子,每年都倒履相迎。」
「喔?」瀟月挑眉:「金丹大仙?」
「哎啊,瞧我这记性,跟居士解释一下,这个仙人呢,也是有分境界高低的,你甭管太多,只要知晓,所谓的金丹大仙,可说是最顶层的那一批??」
「这样啊。」瀟月以碗掩面。
「唉??你年轻,没看过高高在上的仙人,进京后,可得开开眼界。」
「听说有个名动天下的楼主?」
「那是。」住持頷首。
「大师可曾见过?」
住持摇头:「那位可是从蝉农建寺以前,就已经存在的活神仙吶??」
「喔?那比起珠仙人呢?」
「没得比,没得比。」住持双手晃得残影纷纷:「楼主成名时,珠仙人都还未出世呢!」
「可你方才说珠仙人士最顶层的一批。」
「誒!」住持赶忙喝口茶,再道:「楼主再上一层,再上一层。」
瀟月莞尔。
茶壶,小庙,流萤。
老僧,盘腿,观星。
后院,蝉声,剪影。
煞星红亮,掛单仙又思晴。
「该歇了。」
「是。」
「要我说,大师可不比那些仙人差。」
「哈哈哈哈??」
两人回寺,一人提壶捧碗,一人抱椅横揽。
「真的。」
「老衲年少时,跟祖师学了一套金刚拳,打起来也是有模有样,还替小村赶跑了大虫,曾以为双拳无敌??后来啊??被路过的仙人一招放倒,才知道这天,高得很??如今老了,别说金刚拳,马步可都扎不稳囉。」
「我说的可不是武艺高低。」
「那是?」
「您的心境,佛理,与禪悟。」
住持停下脚步,沉默一会,才缓缓道:「老衲啊??见人人都是佛,看处处有佛理??居士,以为呢?」
「大师可看过盗匪劫财又劫色?听过妖兽吃人又掳童?」瀟月好奇道:「那些也是佛?」
「是。」住持迈步。
「何解?」瀟月随行。
住持缓缓往前,头也不回的道:「那童就是佛,那受辱之人亦是佛,你??都没看见?」
瀟月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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