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其他人,乐无涯绝口不提常小虎,而是东拉西扯,将小福煤矿的情况问了个清清楚楚。
每个上堂的主事人,都至少拖满了一炷香的时间,乐无涯才心满意足地把人带下去,分开关押。
这些人也不敢表现出自己已经知道太爷来审他们是为了常小虎的案子,只能表面装作不明所以。
至于他们心里有多么焦虑,乐无涯就管不着了。
最后一个受审的是煤矿的卢大柜。
将他带下去前,乐无涯说:“葛二子呢,带上来。”
稍候,他纠正了自己的说辞:“不,不用‘带’,给我‘拖’上来。”
葛二子像口破麻袋一样被拖上堂来时,恰好同那卢大柜擦肩而过。
葛二子被晾了多时,心焦难忍,编了一肚子的喊冤词,誓要在县令大人面前唱一曲窦娥冤。
没想到,来提他的人异常粗暴,不由分说,揪了他的脖领子便往外走。
更没想到,他会在公堂上,瞧见小福煤矿的卢大柜。
这卢大柜与葛二子也打过交道。
为了不惹人怀疑,他故意板起面孔,只作不识,径直从葛二子身旁走了过去。
殊不知,这让葛二子心里更没底了。
被押着跪倒在地时,他的眼睛盯住地面,眼珠子飞快转动,刚刚打好的腹稿全部付诸东流。
县太爷把小福煤矿的人请来,态度客客气气的,却偏偏待自己这般……
乐无涯一伸手:“师爷,将他们的证供呈上来。”
师爷:?
刚才这帮人没招什么有用的,耗费了这许多时间,倒是画了一沓图。
可太爷让他呈,他总得呈点什么。
他便把刚才尚仵作的证供呈了上去。
乐无涯展开案卷,认真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抬起眼睛,又深又远地望了葛二子一眼。
葛二子被看得浑身发麻,撑住地面的胳膊开始发抖。
在一片熬人的寂静中,乐无涯突地冷声唤道:“葛二子。”
葛二子一个激灵:“在!”
“你常年充作牙人,以介绍用工为名,设方略卖良人为奴,贩卖人口共计二十余人,更兼丧心病狂,将侄亲常小虎卖入矿中,致其死伤,借此意欲谋夺寡嫂薄产,依律……”
乐无涯目光由上至下、从右至左,仿佛真的在诵读一篇完整的案卷。
“读”至此处,他抬起头来,狡黠一笑:
“……你知道的吧,按律,此罪当什么来着?”
坐堂(四)
一见案卷,乐无涯便已觉出怪异。
他初履正职,便是在大理寺。
经手的案卷如流水,乐无涯见过太多人情曲折、世事冷暖,早养出了一眼看去便能察觉事件疑点的本领。
上位者心里都悬着一杆秤,用来称量金银、称量人情、称量人命,几乎已成习惯。
说句难听的,常小虎的性命,上秤测量,最多一羽之重而已。
他的案子,一眼看去,大部分人应该都能瞧出不是简单的落水,但最多能想到煤矿残虐、苛待矿工这一层上来。
可结合后来的明相照谋反案,便由不得乐无涯不多想上一层了。
明相照全凭着一腔孤勇,跑去调查常小虎的案子。
对付这种“麻烦”,找一帮人揍他一顿,或是抓住他母亲做软肋,恩威并施,胁迫他放弃追查,都是常见之法。
一出手就扣他谋反之罪,是明白无疑地要明相照的性命。
那么,小福煤矿真正在乎的,就不可能仅仅是常小虎这一条命了。
他们有不得不隐瞒的、更重要的秘密。
因此,要还明相照清白,必然要审清常小虎的案子。
通览了常小虎的案子,乐无涯心中疑点有二:
其一,是常小虎的死因。
常小虎在落水前已因头骨破裂而死。
然而,若真是小福煤矿中的某人一时失手,打死了常小虎,大可以就地烧了,把常小虎的骨灰装殓好送还苏氏,谎称其病死,因为夏日天热,怕尸身孳生蚊蝇致使矿内出现疫情,才不得不就地处置。
反正小福煤矿对外封闭,消息很难传出,死无对证,岂不干净?
抛尸河中,任其漂流,反倒不合情理。
其二,是葛二子和小福煤矿的关系。
一个泼皮无赖,常年混迹街巷,却常常有钱去赌,他进项何来?
他又是从哪里寻到门路,把侄儿常小虎塞进小福煤矿的?
小福煤矿不大可能无缘无故接受一个病秧子,万一一个不精心,病死在矿上,就是个麻烦。
至于让他下矿干活,那更无异于给他贴了张催命符。
何况,据葛二子所说,常小虎是去做体面的账房徒弟。
要知道,账房是最要紧的岗位之一,不可能让外人插手。
葛
耽美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