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
湿漉漉的雨。
十五岁。
犯罪巷。
自从克莱恩医生为他准备药物以后,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再做这个梦了。这个他在十五岁那年逃亡、站在旧公园街的小巷尽头，往哥谭外的海面望去的梦。
那种感觉很奇妙，天地仿佛无限拉远，他往上方望去, 总是在遮蔽天空的那些阴云从未有一次这么高、这么遥远。雨丝高高坠落, 砸在脸上有些生疼, 仿佛一根根绵密的针, 从他的皮肤上刷过。
空气应该是很冷的，但他并不觉得冷，他只是抬起手，看雨水冲刷掉手上的血。
“你杀人了？”
站在背后的人问他。
他静静地看着血迹一点点从手上消失，等到最后一丝红色也被雨水带走的时候，才回过头，回答：“没有，我差点就动手了。”
这里是犯罪巷，是哥谭最混乱的地带, 每个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有人想杀他甚至不需要理由。为了这张脸？为了他的器官？还是认错了人？
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 他也想过搞懂这些, 但现在他已经放弃了。
能活下来就很好了。
能不被杀就很幸运了。
做一个最普通的、不会引人注意的人, 不然就会变成一团碎肉、一堆白骨, 或者别人身上的零件。
做个幽灵。
但不要变得跟他们一样。
你永远不会变成他们——永远不会。
那天他站在雨里，穿着逃离时的旧衣服, 雨水顺着褪色成灰褐的头发汇入衣领，却给他带来久违的暖意。他记得小巷两侧的尖顶，记得满地深绿的残破树叶，也记得那双映入他视野的蓝色眼睛。
那是一双美丽而深邃的眼睛, 好像在对这座罪恶的城市诉说最动人的情话。
他拿着匕首，指向来人：“我不小心惹上了这里的黑帮，不过他们比我更不走运，在找到我之前先遇上了小丑，小丑打折了他们的腿，往其中一个人的脑袋上开了一枪。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来人在雨中走向他，回答：“我是来接你的，瑞安。”
乔纳森·克莱恩找到了他。
他们回到他在犯罪巷临时居住的地方，一间狭窄的小屋——总比没有强，已经超过了50的犯罪巷居民。潮湿的地面、湿透的报纸，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杂物，以及写满整个墙壁的化学式。
字母与数字构成的公式与结构被写了几百张报纸，又因为无处可写蔓延到了墙壁上，让整个空间看起来都像是个巨大的谜团。
年轻的乔纳森·克莱恩站在门口，问：“你喜欢这些？”
他回答：“不，我只是想完成莱恩最后的研究。”跟喜欢与否无关，跟他自己什么处境同样无关。
他带走了自己唯一要带的东西，回家的钥匙。
乔纳森·克莱恩牵着他的手，说会带他离开，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一个不必拼命挣扎才能活下去的地方。
他们路过那条小巷，他看向依旧躺在那里的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无人关心，无人收尸。
乔纳森·克莱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如果你杀死他们，我会把你交给一个朋友。”
“然后呢？”
“然后？你也许会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也可能会死在那条路上。”
他停下脚步。
乔纳森·克莱恩转身，看到十五岁的少年抬起头，平静地问——
“如果我现在去杀了他呢？”
雨声渐渐大了，仿佛在耳际来回摇摆。
他们两个于漆黑的雨夜对视，在乔纳森·克莱恩回答前，少年就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他说：“开玩笑的，克莱恩医生。”
这只是个试探。
他很清楚自己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更清楚命运如何平等地苛待所有人。
他记得，在他们走出小巷的时候，乔纳森·克莱恩说：别为此搭上你自己。
他记了很多年。
后来他听到小丑的笑声，从他背后传来，从那片漆黑的雨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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