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今棠却很快收敛了视线,微微垂着头,瞧着恭敬到了极点,说:“我先回屋梳洗,晚膳师父想吃什么?我去让膳房做。”
晏含英又觉是自己多想,兴许是寺中饮食清淡,又赶路太过疲乏,清瘦了些。
他摆摆手,道:“晚膳不必替我准备了,与首辅大人有事相谈,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江今棠应了一声,见晏含英起身要唤侍女,忽然又抓住了他的手腕,“师父还未髻发,今棠替您梳理。”
晏含英没拒绝,他坐在椅子里,青年站在他身后攥着他的头发,晏含英心说养个孩子也不错,尤其是像江今棠这样的,听话懂事,自己还不到退休的年纪,便能倚仗对方照顾。
若是将来江今棠科考榜上有名,谋得个一官半职,自己也能放心将手中权利交出独享清闲。
他出神做着白日梦,忽然感到后颈一阵酥麻,忍不住偏了偏脸。
下一瞬,江今棠抬手扶住了他的脑袋。
呼吸落在晏含英头顶,带来一阵阵痒意,江今棠再一次将指腹轻轻扫过他的后颈,将落在后颈上的碎发撩起,状似无意道:“师父别乱动,小心发髻散乱了。”
晏含英耳朵蓦地便有点烫,并不适应地碰了碰耳垂,没再主动言语了。
雪又下了整日。
晏含英与这首辅关系仅是一般,如今朝堂上大半官员都是晏含英亲自提拔,那些自科举层层选拔而来的官员看不上晏含英,也不喜他掌控朝政,偏偏又迫于其淫威而有苦难言。
这首辅胥应春便是其一。
他倒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忠臣良将,刚入官时甚至当着晏含英的面破口大骂,晏含英没对他生气,也并未降罪,只是借故杀了他身边几个侍从或小官,杀一个两个,胥应春还扬言晏含英此生必定不得好死。
杀到第五个,胥应春便妥协了,知晓晏含英手中权利大,不得不收敛住。
今日宴请,也为的是赔礼道歉,表个忠心,恳请晏含英别再对着身边的人动手。
胥应春是主,晏含英是客,宴厅间却是晏含英高坐主位,含笑听着胥应春道歉。
晏含英修长手指搭在酒盏边缘,撑着下巴轻轻从杯口摩挲而过。
胥应春语气有些僵硬,“掌印大人有大量,是我不知礼数,为官半载,时常冲撞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可降罪于我,放过身边无辜之人。”
“哦,”晏含英反问道,“死的那些,哪个是无辜之人?”
胥应春一时间话堵在喉咙里,不知该如何言说,后背僵直,知晓晏含英在为难自己。
半晌,他小心翼翼道:“听闻掌印大人放捉了我身边侍卫关押在牢狱之中,仅是侍卫,行事皆听主子嘱咐——”
“首辅大人是说,那人意图下毒谋害我,皆是首辅大人的意思?”
屋中安静了片刻,胥应春满头冷汗,“噗通”跪在晏含英身前,“掌印大人说笑,我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嗯,”晏含英撑着下巴,瞧着兴趣寥寥,没什么想继续交谈的欲望,“既如此,那人以下犯上便是自己的主意,算不上什么无辜之人,首辅大人下回择选侍从,还是挑一个省心的为好,省得不知何时便连累大人也丢了命。”
桌上饭菜丰盛,酒盏齐备,但晏含英却滴水未沾,起了身道:“大人快请起吧,我无非是一届阉党,如何担得起大人这一跪,倒是折煞了我。”
他施然撩袖,俯身下去,葱白五指抓住了胥应春的手臂,用力将他拽了起来。
胥应春不敢对视,身体僵直如木板,不知晏含英又要如何折磨自己。
但晏含英没有要再折辱他的兴趣,只说着这顿饭没什么意思,转身走了。
胥应春在原地站了片刻,后脊还是一阵泛凉,直到侍女从屋外匆匆入内,搀扶着他坐下。
胥应春这才像是回了魂似的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阉党当权,作威作福,简直是大宁之不幸……”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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